每个人都会在生活中遇到无数来自人际关系中的压力,也许是你的母亲逼迫你结婚,也许是你的上级逼迫你承担不属于你的工作,也许是你的恋人逼迫你买房买车。

人们在遇到这样的压力时,他们的思维会不自觉的思考:我要怎样拒绝这些要求呢?

但其实这是一个陷阱,当你思考如何拒绝别人时,你就已经输了。

因此当你思考如何拒绝时,这意味着你认同了对方具备侵入你的边界、控制你的行动的“权力”。

你一旦认同了对方拥有这份可以控制你的权力,那么你就陷入了被动,陷入了不必要的、无休止的扯皮和争端之中。

举个例子:你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卖艺的,卖艺的说:“给我五千块钱。”你回答:“对不起,我月入四千九,每个月根本攒不下来钱,我少给点,给你五块行吗?”卖艺的大发雷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就给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呢?不行!你最少给我两千五,不能再少了!”你很为难:“但是我现在身上只有一千块钱,给你一半,500行不行?”卖艺的大怒:“给你脸还不知道要了?我已经这么仁慈,我设身处地的为你考虑,给你减免了一半,而你竟然如此自私!我都为你考虑了,难道你不应该为我考虑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我老婆的五个姘头要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努力?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多么的辛苦?你知不知道我出来卖艺每天要受到多少白眼?而你竟然如此的无情,我看你简直不配为人,你赶紧从我这花八万八买了我这个钢琴然后一头撞死在上面吧!”

这个例子反映的是“人际压力”形成的根本模式:由于我们多数人不具备“边界意识”,因此,在我们默认的人际规则中,认可了别人能够具备侵入我们边界的权力。

在这种集体性边界模糊的状态下,群体又会对那些特立独行、忽视“人际权力”的少数人加以排斥与打压,从而继续维持这种“施压即可控制别人”的人际规则。

如果你在人际关系中时常可以通过向别人施压而获得好处,那么你当然可以继续发扬并修炼这种能力,你可以越来越熟练的使用道德绑架、概念混淆、逻辑歪曲、动之以情等这些技巧来控制别人。

但如果你是在人际关系中时常处于被施压、被控制的那一方,你就要警惕,并学会从一开始就不要去承认别人具备控制你的权力。

认为别人能够拥有控制你的权力,是你自身“边界意识”不清晰的结果。

何以故?

别人能够控制我们的根本原因,在于别人的行为能够影响我们的利弊得失。

这些利弊得失总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道德上肯定与否定,一类是利益上的得失。

譬如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卖艺者向你要钱,你的母亲要求你结婚生子等,这些要求带给你的就是道德层面的压力。

除非你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否则我们每个人本能的都会希望自己是一个“好人”。

在千万年的演化过程中,“利他行为”这种更有利于群体延续的策略,就以“道德要求”的方式内化于我们的意识之中。

当你做出一些违背“公共道德标准”,或是在你成长环境中塑造的“小范围公共道德标准”时,你的生物本能就会激起你的内疚感——

“这个卖艺者是如此的可怜,我如果不帮助他,就太说不过去了;”

“我的母亲为我付出了太多,如果我不满足她的要求,我会感觉自己简直不配为人;”

而一个要求你加班还不付加班费的老板,一个要求你对他言听计从否则就败坏你声誉的朋友,这些人能够给你施压的原因则是在于他们可以影响你的实际利益。

不听从老板的要求你可能会被开除,不听从朋友的要求你会得到坏的名声。

一份能够令你养家糊口的工作可以持续的让你赚钱,一份好的名声会令你获得自我认同,这些都是你的实际利益。

有些人在看到我给出以上解释后也许会感到疑惑:你上面提到的恰恰是证明“人际压力”实有的证据,怎么一开始却说我们不应该去认同别人具有控制我们的权力呢?

这很显然是你将自己的脸连抽了一百零八个大嘴巴子。

其实并非如此,因为不管是道德压力还是物质得失,这两者只是我们会感受到人际压力的直接原因,并非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有两点:

其一,压力得以存在的基础在于我们对压力识别的“模糊性”。

其二,压力是一个人未曾对自己的“个人人生准则”做出梳理的结果。

我们的大脑其实非常愚蠢,它并不能准确的按照事实逻辑去思考,而几乎总是会在“情绪”这一因素的影响下导致我们产生诸多的逻辑错误、对后果的夸大、以及对事实的扭曲。

譬如卖艺者要钱的例子中,当你陷入这样的情境中时,你马上被自己的“良心”和“道德要求”控制,认为自己具有帮助这位可怜人的义务,但其实你并没有这样的义务;

一个连续加班两个月无加班费的社畜,他会接受了这样的工作安排,也许是因为他他夸大了这份工作的重要性,对自己换一份更好的工作过于悲观,性格过于腼腆,或是习惯了逆来顺受;

但如果你能够去冷静的思考你的压力来源时,往往会发现你所认为的那种压力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譬如我使用认知疗法的框架去引导许多向我咨询的人时,通常在咨询者叙述完情况之后,他们很多人总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咦?我忽然感觉好像根本没什么问题需要咨询你/这件事好像根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

压力识别的模糊性源自于:当我们在生活中遇到问题时,其实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冷静的直面这个问题,看看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它是怎么产生的?它会引发何种实际的后果?是否在我的能力处理范围之内?是否在我的风险承受范围之内?

他们并不会在意识层面冷静的先认清楚问题,而是在没想清楚的情况下,就反复的将一个模糊的状况给夸大,他们没有付诸行动来将这个问题解决,而是持续的任由这个模糊的问题留存于自己的脑海中。

于是,一个“模糊的、无法入手去处理”的问题,持续的留存于你的意识中。

而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持续的对你的消耗。

它会持续的消耗你的自控能力和意志力,于是你越看着这个模糊的问题发愁,就越解决不了;越解决不了,你就越无力,越发愁。

所以,“我的母亲逼我结婚”,类似于这样引发压力的事情,其实都和当事人根本就没想清楚这个问题有关。

你的母亲逼你结婚,她是怎样逼迫你的?是用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说不结婚就把你的双下巴给刮掉?还是用绳子绑着你并安排十个彪形大汉每天带着你出入于本市各大婚介公司了?还是威胁你不结婚她就上吊?

假如你不结婚你母亲就上吊的概率几何?是真的见你不结婚就一瓶百草枯直接干了、还是只是嘴上说说威胁你呢?

假如你的母亲只是口头上逼迫你,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也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那么这就说明其实这只是一种“虚幻”的压力,你直接就可以将这个事情忽略,没有什么必要再去浪费时间纠结和思考这件事情。

你明确的思考清楚了这件事情,能够意识到这件事并不会给你造成实质性的损失,或者一个损失是不可避免的、这件事是你无法改变的,那么你就能够接受事实。

如此一来,所有这些虚幻的压力都不会真正困扰到你。

但假如这些压力是实有的、会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损失呢?

譬如说你的母亲就是一个非常极端的人,给你撂了话,明年还结不了婚,她就翻进本省最大动物园的栏杆,去单挑三只老虎和一头土拨鼠。

这样的话,问题的核心就变成了你的“个人人生准则”是什么?

生活的过程是一个持续的做出选择的过程,我们做出选择所依靠的,就是我们内在的准则和价值观。

一个边界非常清晰的人会意识到:你和你的母亲是两个个体,你们都有着自己的意志。

你的母亲因为你不结婚就自杀,这和詹姆斯·小刘因为纳兰容若没和祝枝山在一起就自杀是一样的。

对方没有控制你自由意志的权力,对方选择自杀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这纯粹是她自己的选择,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你要做的是基于亲人的立场尽可能的劝诫和阻止你的母亲自杀,但如果这件事真的不幸发生了,你也悲伤难过,但自始至终你都会清醒地意识到:你母亲自杀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也不需要你承担责任。

但假如你说自己非常在乎自己的母亲,不能接受她自杀这件事的发生,所以你宁愿让自己随便找个人嫁了,也不想让母亲伤害自己。

这当然也可以,这说明的是在你的价值观中,母亲的生死比你的婚姻自由更重要,所以,你为了不失去一个重要的东西,而放弃了一个相对不那么重要的东西而已。

这就好比你想要一台大型挖掘机,和一个复古小推车,但是你资金有限只能买一个。你权衡之后,选择了挖掘机放弃了小推车。

这就和你权衡之后选择了母亲的生命,放弃了自己的婚姻自由是一样的。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也要意识到:实际上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和一个没感觉的人结了婚,你并不喜欢这个选项,但这仍旧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

很多选项就是具备利弊两面性,选择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但同时也得到了你母亲生命的保存。

生活中很少有什么选项是能够令你完全满意的,譬如你选择了一个户型完美但离市中心很远的房子,你不喜欢离市中心很远,但是你不喜欢的这一点,正是你自己主动选择的。

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选择又能怎样呢?

当你意识到你生活中一切的选项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之后,这意味着你能够100%的为自己负责。

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为自己的感受负责。

不管现实情况多么的复杂,只要最终这是我做出的选择,我就要完全的接受它,我就没什么好抱怨的,我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我会完全的为自己的生活负责”,这样一种认识和心态,意味着心灵真正的解放和自由。

心灵的自由和有没有人管你,有没有人施加压力给你没有关系,而是只在于你意识的清醒。

倘若你一直浑浑噩噩的生活,从不主动的规划自己的生活,也不能建立清晰的个人准则,那么你就会沦为由身体本能和习惯驱动的一台机器,成为满足别人需求和欲望的工具。

人身难得,人生有限,这短短的几十年要经历什么,要怎样度过,你自己不去思考,没有别人会为你负责。